🏊21年年初写的小中篇,是阿香当时出的命题作文(主题是渗透)
🏊 3w字灰色中篇。游泳冠军德x大学生哈。
🏊 关于爱,背叛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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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游泳》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这国家的河流甜蜜
如吟游诗人的歌,
沉重的夕阳在黄色的
大篷车上向西漂游。
小小的乡村教堂
保持着它织物般的寂静
那么精致而古老,似乎吹口气
就会将它撕破。
我爱在海里游泳,大海
不停地自语
以一种浪游人的单调
他不再记起
在路上到底已有多长时日。
游泳一如祈祷:
手掌合起又分开,
合起又分开,
几乎没有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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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
他总是无法及时注意到响起的哨声。每每都是当他从水里探出头时,忽然发现人们正在纷纷从池中上岸,就好像一群离开海域,成群结队去沙滩上产卵的海龟一样。这时,他才会意识到哨声已经响起,并且响了很久。哨声开始慢慢地落到他耳朵里,他跟随人群一起向岸边移动,爬上去,坐到泳池边上,开始等待。
他注视救生员们挥着手,绕着泳池走动,把最后几个逗留在水里的小孩子叫上来。终于,泳池变得空空荡荡,变成一个脱掉了一切装饰品的蓝色透明裸体。泳池旁边,电子荧幕上的字样从“开放使用中”变成了“消毒中”。
德拉科吸吸鼻子——也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他觉得空气中氯的味道变重了,这气味比一切香水都更令他着迷。此时是下午三点半钟,透过霍格沃茨学校游泳馆的玻璃幕墙,他看到大片阳光照在郁郁葱葱的冬青树上,被树叶筛成了细碎的光斑。光斑洒入泳池中,水面反射的波光又投映到蓝色的玻璃顶上。
天空好像变成了一汪湖。德拉科想。
金色的、绿色的夏天到来了。
这时清扫场地的工作人员推着清洁车走过来。坐在台阶上的人们纷纷把脚缩向身体,远离清洁工手中的拖把。德拉科沉迷地观察着泳池投映在玻璃顶上的影子,那些跃动的金色的水纹,水纹后慢慢流动着的云,美得让人几乎要伤心起来了——他想起来某一次,他在瑞士一家酒店的屋顶泳池练习时的情景。同样在下午,阳光同样醇厚灿烂如美酒,当时他靠在泳池边缘休息,看着远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和酒店脚下金灿灿的湖。那时候他多年轻啊,十七岁,还是十八岁?他沉浸在回忆中,这时,清洁工拖着拖把从他身边走过。
他突然觉得很烦躁。他看向那个清洁工,那家伙很年轻,看起来像个高中生,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眼镜腿上用透明胶带马马虎虎地缠了很多圈——德拉科注意到,这家伙有一双绿得不像话的眼睛。
“请抬一下脚,先生。”清洁工对他说。
他没有抬起脚,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瞪着对方。
清洁工皱起了眉头。
不如来和我打一架。德拉科想。放下你那傻逼拖把,伸出手推我一把。然后我会挥拳砸向你的脸,把你的眼镜砸烂。来打架吧,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互相把对方揍出血,揍到牙齿掉落,胳膊脱臼——来吧,绿眼睛的小清洁工,在别人思考的时候打断别人的讨厌家伙。
但对方只是绕过了他的位置。旁边的其他人自动地抬起了脚,清洁工的拖把从那些人脚下扫过。
瓷砖上的水被推入金属排水孔中,一场小型潮汐结束。
哨声重新响起,泳池开放。德拉科带着挫败感站起来,做了几次下蹲,又做了几次扩胸,戴好泳镜后走向泳池。水比之前凉了,但他喜欢这种充满洁净暗示的冰冷。很快人们会让这池子变得温热,模糊,肮脏不堪,孩子们的口水和人们的体液会融入水中。德拉科强迫自己停止思考这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整张脸埋入水中。
这下好了,这下他终于安全了。水淹没一切,覆盖一切,隔绝一切。一切吵闹声,一切说话声,那个清洁工,讨厌的拖把,流进排水孔的水……都消失了。竞速泳道里的人并不多,人们都聚集在浅水区和自由泳道里。
他可以一直前进,前进,前进,什么都不用思考。大脑停止运作,他的躯体凭借本能重复着几个动作:吸气,摆动手臂,呼气,蹬腿,合拢,吸气……他采用蛙泳姿势,尽可能缓慢地游着,每次动作都尽力去充分感受水拥抱他的滋味。
他触摸到泳池边缘的瓷砖,于是他换个方向,双脚在池壁上一蹬,双手伸直合十,在水中划出很远。接着又是同样的动作:吸气,摆动手臂,呼气……这样的动作重复三个来回后,他感觉到右腿的膝关节开始隐隐作痛,每次蹬腿都好像有一只钢钉卡在了韧带中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磨损着他的身体。他甚至感觉到组织液在渗出,在他的膝关节处聚集。但他不想上岸,他不想离开水中。
离开泳池对于他来说是一场溺水。
他放松身体,不再蹬腿,也不再划动手臂,而是水母一样漂浮在水中。偶尔他摆手推开面前的水,仰脸吸一口气,然后又低头埋入水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又一次蹬腿,开始向前进,游到浅水区去,从泳池中站起来。
绝对的寂静。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消失了,阳光也消失了,玻璃穹顶外,天空变成了深蓝色的。游泳馆里漆黑一片,远远地亮着一排惨白的灯,照亮通往更衣室的路。
一天又过去了。又是无趣、苍白、毫无波澜的一天,就好像是复制粘贴的拷贝件,今天和昨天并无不同,今天和明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也挺好的,他想。
就在他即将离开泳池的时候,忽然,他听到响亮的水声。他转身,看到远处有个人从泳池另一端浮出来,正大口地喘着气。他摘掉泳镜,眯起眼睛看向那个人。
一具瘦弱的身体,没有戴泳镜,也没有戴泳帽。那个人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到游泳池边,上了岸,随即开始在地上摸索什么。这时候德拉科终于认出了那个身影:戴着圆圆眼镜的泳池清洁工。那个人也看到了他。
“喂。”清洁工对他喊,“先生,闭馆时间到了。”
“看出来了。”他用一种挖苦的语调回答,“我这就走。”
于是德拉科也上了岸,走向更衣室。清洁工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拖着拖把,把地上的水渍擦干。他们一起走过那条惨白灯光照亮的长廊,走进淋浴间。德拉科走到靠里的花洒下,拧开了龙头,在他洗头发时,他听到另一只花洒被拧开了,水声中加入了新的水声。
忽然之间,他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他觉得长久以来重重压覆在他身上的孤独感减轻了,被这年轻清洁工拧开的温热的水流冲走了。
清洁工比他洗得更快。走出淋浴间时,德拉科看到那家伙正赤luo着身体站在长条凳边。
对方看到他,迅速背过身套上了一条短裤。
他们沉默着,完成穿衣服和收拾东西的过程。走出更衣室前,清洁工关掉了所有的灯,又给门上了锁。他们一前一后走入游泳馆大厅,前台坐着一个神情懒散的年轻红发男人,正在用力按动手机键盘,看到他们后,他和清洁工打了个招呼:“嗨,哈利。”
哈利。德拉科记住这个名字。哈利。
“嗨。”那家伙很疲惫似的答应了一声。
“游泳练习得怎么样?”红发男人问他。
“还不错,”哈利回答,“我先走了,今天很累。你呢?”
“再过一会儿,明天见……拜拜。”
“明天见。”
德拉科推开游泳馆的大门。
潮湿的闷热的夏天的风代替游泳馆内的空调,忽然地、大力地拥抱了他。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边缘,那里,紫色的云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在云上方,是夏天独有的深蓝色天空。
“先生,你还好吗?”
“当然很好。”他条件反射性回答,“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对不起。”那家伙局促不安地说,“我看您呆在那里不动……那个,经常有人运动性昏厥,您知道吧,暂时性脑贫血,上个月有一个老头就在这里晕倒了……对不起,我不是说您老……您感觉怎么样?头昏吗?还是眼前发黑?”
德拉科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一个自嘲的、苦涩的笑容。一个游泳池清洁工站在一所大学游泳馆前,询问一个曾经在国际比赛中拿下金牌的退役选手“你是不是要运动昏厥了”,这场景多多少少有点滑稽。
“我很好。”最后他说,“不要多管闲事。”
之后他走向了停车场,驾驶他的车回到他在市中心租住的公寓。公寓虽然在市中心,却在一栋颇为古老的大楼里,没有电梯。他走到五楼时,感觉到膝盖痛得要命。这时他注意到他的公寓门下露出黄色的灯光,这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靠在门上,轻手轻脚地拧动门把手。
果然,门锁已经被打开了。
是谁呢?
在他盘算到底该如何是好时,门猛地被朝内打开,他屏住呼吸,双手做出防御姿态——却看到母亲妆容精致的脸。
“又去游泳了吗?”母亲用一种明显不赞同的语调问他。
他松了一口气,走入房间,把手里的泳包放在地上。母亲的外套挂在门廊上,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开启的红酒。显然,母亲已经喝了不少。
他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又开始喝酒了?”
“这个不算酒。”母亲说,她靠在桌边,朝他挥手,示意他过去,“让我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他靠近母亲,母亲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和酒味让他觉得鼻子很难受,而母亲刻意制造的、身体的亲昵让他感到更加不安。
“你又瘦了,”母亲说,“膝盖最近有痛吗?最近有去医生那里复查吗?你最近还在吃安眠药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一长串的问题,母亲就张开手臂拥抱了他,附在他耳边极轻极快地说:“你父亲要我告诉你,苏格兰场里换了个新头儿,是个麻烦角色……和你父亲不对付,最近一段时间多注意,最好搬回家里住。”
“要多吃点东西,”母亲又扯高了声调,“少去游泳,对你的腿不好。”
她说完,放开了德拉科,转身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我还是喜欢黑皮诺,”她嘟嘟哝哝地说,“你这里全部都是梅洛。”她拍了拍德拉科的脸颊,“照顾好自己,过两天回家来看你父亲。”接着,她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走到了门廊上,拿下自己的外套。
“我要走了,德拉科。”她一改刚刚聒噪的高昂语调,用出奇温柔的声音说,“少去游泳,好吗?”
他注视着母亲,余光却注意到,母亲把他书架上摆着的两只相框朝下扣上了。
“好。”他说,“路上小心,你带司机了吗?”
“不用担心。”母亲对他挥了挥手,“再见,德拉科。”
母亲的高跟鞋声逐渐变小,终于消失。
他走到书架前,把那两只相框翻了过来。
一张照片上,他戴着金牌站在领奖台上,头上戴着花环。另一张照片上,更年轻的他从泳池中探出头来,露出一个快乐的、充满傲慢意味的笑容,对着镜头比中指。照片中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没有拍到脸,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长裤、黑色上衣、黑色皮鞋,长长的、油腻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他把照片收到了书架下方的抽屉里。
## Chapter 2
“游泳的秘诀很简单:保持节奏,然后前进。一直前进,直到你感觉身体溶化在了水中,不是你在挥动手臂划水,而是水推着你前进,泳池成为了你新的身体。”
德拉科坐在看台上。
他的右腿仍然很痛,因此今天他没有下水,但他还是来到了霍格沃茨学校的校游泳馆,带着一本《扎加耶夫斯基诗集》。这里的味道和声音比任何地方都让他觉得更安心。
游泳馆在夏天对公众开放,因此除了霍格沃茨的学生,还有许多附近的居民来游泳。有几个老头在大声说话,声音飘散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模糊而不真切;一群中学生在打水球,还有一队小孩子在浅水区练习;更多的是年轻的大学情侣们,紧贴在一起亲吻,互相往对方身上洒水,毫不顾忌地在水下互相磨蹭着身体,任由暧昧情欲在泳池中流淌;自由泳道里,有业余泳者慢慢地前进又折回,在终点处站起来喘着气休息。
他注视每一个人,观察每一个人,有些面孔很眼熟,有些面孔很滑稽,有些面孔很美丽,有些面孔看起来无忧无虑,有些面孔衰老得不像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游泳馆本身,这座建筑附身在他身上,通过他的眼睛注视这些在自己身体里来来去去的小生物。他熟知这座游泳馆的节奏,就好像他在泳道中熟知自己的节奏一样:早晨九点游泳馆开始苏醒,下午七点入眠。游泳馆从空无一人到熙熙攘攘,在下午两点时,达到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像一锅水终于煮沸,而后慢慢冷却下来。
六点半钟,泳池中的人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像是大学校队的男孩女孩在竞速泳道中前进。七点过五分,游泳馆内的灯熄灭,那些年轻人也纷纷收拾东西离开了泳池。德拉科从看台上站起来,拿起书,准备离开。
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叫哈利的清洁工。那家伙从阴影中出现,身上穿着肥大的游泳馆工作人员制服:蓝色的印有大学校徽的T恤和黑色的纤维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黑色带扣拖鞋。那家伙走到泳池边,脱下鞋子,然后脱掉了上衣,开始做起热身运动来。
德拉科站在黑暗中,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他看着那家伙伸出腿,慢慢地把脚浸入池中,在泳池边坐下来,摆动着小腿让自己适应泳池的温度,而后,那家伙摘掉了眼镜放在泳池边,没有戴泳帽,也没有戴泳镜,就这样扑进了泳池里,在池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德拉科走到泳池边。
他看着那家伙手脚不协调地合拢双腿,又蹬开,手臂划着水,节奏紊乱地抬起脸吸气——就这样毫无章法、乱七八糟地游着,速度却并不慢。很快,他到了泳池另一边,扶着泳道浮标换了个方向,笨拙地蹬了一脚泳池壁,又开始继续在水里扑腾。
足足游了四个来回。看来那家伙的体力还算不错。
“喂。”德拉科看到那家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叫道,“这么游,时间久了会损害你的肺的。”
那家伙猛地停下动作,在泳池中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用手使劲擦了擦脸:“谁?”
德拉科走到他所在的泳道边,捡起那家伙的眼镜,下了水。
他把眼镜递给那家伙。
“哦……是你,”哈利戴上眼镜,“先生,你又留到了闭馆后。”
德拉科没有理会他的指责,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掌握正确的换气方式,你的肺会受到损伤的。”
说完,他潜入水中,动作缓慢地游向了岸边。他的右腿忽然间不痛了,他使用标准到有些滑稽的蛙泳姿势,蹬腿,划动手臂,吸气,呼气,蹬腿……这样一直到泳池边,而后,他上了岸,走向了更衣室。
洗澡时他尽可能缓慢地延长每个过程,在头发上倒了两次洗发香波,在他冲掉满脑袋的泡沫时,他听到另一个人走进了浴室。德拉科迅速地把身体冲干净,循声走向了淋浴间的另一端。
那家伙正闭着眼睛冲洗身体。德拉科注视那家伙:黑色头发贴在脑袋上,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粉色伤疤,像一道闪电。然后是同样黑漆漆的长长睫毛,月牙一样覆盖在眼睑上。鼻子,嘴唇,苍白的脸,喉结上的水滴不断往下流,流到胸膛上,然后是小腹,比小腹更靠下的地方。
他注视着这家伙的身体:一具修长的少年的躯体,线条流畅,皮肤洁白。膝盖上有一些瘀青,小腿上有几道伤疤——像运动擦伤的,但这些缺陷无损这个躯体的完美,反而让它显得更加生动可爱。原来天使的身体在人间也会受伤——德拉科产生了这样的怪念头。
一种难言的,很久未曾感觉到的欲望悄悄在他肚子里成形,顺着他的身体攀爬,在他脊椎里造成一种难言的酥麻感。他陡然增生与人亲近的意愿,濡湿的水汽代替那家伙亲吻他的脸。他的心脏好像被人咬了一口,痛,又麻麻地痒,痒得舒服。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肿胀起来,变成一朵要爆裂开放的花苞。
在那家伙睁开眼发现他之前,德拉科走出了淋浴间。
前台的红发男人仍然和昨天一样,神情懒散地坐在那里,按动着手机键盘。德拉科坐在大厅的长条凳子上,盯着墙上的挂钟。
七点五十二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然后是拧动门锁的声音,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哈利走进了大厅。
“嗨,哈利。”红发男人头都不抬地说,“门锁好了吗?”
“锁好了,我先走咯。”
“拜拜。”
“拜拜。”
德拉科看向那家伙,出乎意料,哈利对德拉科露出一个笑容,德拉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那家伙朝他走过来。
“先生,”哈利对德拉科说,“我发现您忘记拿走您的书了。”
他从书包里扯出一本书,递给德拉科——《扎加耶夫斯基诗集》。
“我还以为您走了,还想着等您再来的时候还给您。”
“谢,谢谢。”德拉科接过那本书。
哈利朝游泳馆的大门走去,德拉科呆了一秒钟,也走向大门,这时候红头发男人开口了:“先生,请您以后在闭馆前离开。”
德拉科没有搭理他。他径直推开门——他们,他和哈利,又一次一起走进了夏天的夜晚中。哈利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住了,他从背着的巨大黑色书包中掏出手机,仿佛在给谁发送短信的样子。德拉科想:有可能是在和女朋友联系。
“喂,”德拉科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你,想去哪儿喝一杯吗?那个,谢谢你帮我拿书。”
哈利抬起了头。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德拉科看到一颗水珠掉落在他锁骨处,而后流进了衣领深处,他看不到的地方——
水珠会看到什么呢?
“您在和我说话吗,先生?”
“……对。”
“没必要这么客气,”哈利又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果要喝一杯,也应该是我请您——谢谢您给我示范游泳动作,看得出来,您是游泳高手。”
“那去哪儿请我喝一杯呢?”德拉科立刻追问。
他不应该这么急切,但他害怕失去机会。
“那么,去学校里的酒吧如何?比外面便宜一些。”
“我们走吧。”
他们在霍格沃茨的三把扫帚酒吧里坐下,一个头发蓬乱到不可思议的兔牙女服务生走过来,问他们要点点什么。德拉科给自己点了一杯火焰威士忌,而哈利点了一杯黄油啤酒。四十分钟后,德拉科对面前男孩的概况了如指掌:哈利·德思礼,霍格沃茨一年级的学生,在学校游泳馆打工赚零花钱,现在正在努力练习游泳,因为通过一千米游泳考核后,再考过CPR(心肺复苏),可以从清洁工晋升为初级救生员。
“变成救生员就可以坐在高台上了,”哈利笑眯眯地对他说,“再也不用拖着拖把到处走了——而且时薪是清洁工的两倍!”
“照你现在的泳技,你离救生员还有相当大一段距离。”德拉科故意做出嘲讽语气,语调却不受控制地温柔起来。
哈利挠了挠头发,又用手掌托住下巴,极快地笑了一下。德拉科注视他的微小动作,再一次,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肚子里不安分地动着,想要冲出来,好像一只被困在茧内,跃跃欲试渴望飞翔的蝴蝶。
我的肚子里充满了蝴蝶。德拉科想。
“你的啤酒喝光了。”德拉科说,“您好,再给我们这桌来两杯火焰威士忌!”
“我不喝威士忌的!”哈利连声阻止,“啤酒就够了——我不太会喝酒。”
“没关系,”德拉科对他说,“火焰威士忌不难喝,而且也不会醉。”
哈利顺从了,火焰威士忌端上来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德拉科觉得那样子像一只品尝捡到的榛子是否美味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先生?你看起来不像学校的学生。”
“我吗?”德拉科指着自己,“我……曾经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但是我已经毕业很久了。我……”
母亲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多注意。”“少去游泳。”他又想起了书架上被翻下去的照片——与此同时,他的右腿膝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我是个……作家。”德拉科说,“我写东西,最近我在写一篇和游泳有关的小说。”
“怪不得,”哈利点点头,“您每天都来游泳馆。不过,您很喜欢游泳,对吧?您游得很好。”
“对,我很喜欢游泳。”
德拉科不确定哈利是从第几杯火焰威士忌开始醉的,但结果是,哈利醉了,并且醉得不轻。他开始不断地晃动脑袋,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话:他喜欢在游泳馆工作,因为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也喜欢在便利店工作,不过便利店看不到泳池。
“泳池很漂亮——虽然摆放整齐的便利店冰柜也很漂亮。”他左摇右摆地说,“我喜欢下午有阳光的时候,最好没有什么人在游泳馆,那时候的泳池好像变成了一块荡漾着的宝石。”
“我也喜欢泳池。”德拉科回应,他也有一点醉,醉到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倾诉欲望的程度,但大脑仍然可以维持基本的理智活动,“我喜欢游泳。游泳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想。”
“我还喜欢很多事。”哈利说,“我喜欢夏天的晚上,喜欢聚集成一片开放的雏菊,喜欢玻璃杯子,喜欢春天女贞路上,女贞刚刚长出的黄绿色的嫩叶……现在,我还喜欢火焰威士忌。而且先生,我喜欢你那本落在游泳馆的书,那本书很棒,我喜欢里面的一首诗……先生,你是个好人。”哈利指着德拉科说,“你喜欢游泳,你有很棒的书,你教我游泳,还带我喝威士忌,你是个好人。”
德拉科笑了:“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却因为这些觉得我是个好人。”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真的,但哈利好像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挺直了腰背:“对不起,先生,我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没关系。”德拉科说,“我叫德拉科,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德拉科。”哈利重复了一遍,“德拉科。”
“对,德拉科。我母亲说,这是星星的名字。”
德拉科把那本《扎加耶夫斯基诗集》放到桌子上:“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借走这本书,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喜欢哪一首诗?”
哈利拿起威士忌酒杯,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部喝掉。这下,他的眼神显露出再明显不过的醉意,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从威士忌酒杯落到德拉科身上,又落回威士忌酒杯上。
然后他小声地说:“我喜欢——我喜欢他那一首《论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