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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冬天和春天之间的没头脑爱情故事
⛸️ 寂寞的人都要去溜冰和看电影。
《寂寞男男溜冰夜》
弗农姨夫左手拿一罐黄色油漆,右手拿一只脏兮兮的画笔,站在溜冰场门口。他用画笔轻轻地在油漆桶里蘸一下,又在罐子口刮刮干净,只留下稀薄一层的液体凝结在化纤毛上面,在小黑板上描绘字母。CLOSED DUE TO THE EARLY SPRING。弗农姨夫描到了第二个D。可能是因为D让他想起了他的乖乖儿子Dudley,也可能因为他这个D描得特别好看,圆鼓鼓的一道弧线加上一条笔直的竖,像旋转九十度的夕阳。总之,他的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微笑几秒后他重复刚才的动作:画笔在罐口沾一下,刮干净,用力把化纤笔按在黑板上,流畅的黄色的笔画——
哈利盯着油漆罐口往下流动的黄色液体。液体是人嘴边的口水。口水,吻,整个伸进去又离开,只剩下嘴唇的温度顺着下颌慢慢慢慢垂落。一种恋爱的标记。哈利发现自己最近频繁地把各种事情都和「身体」与「恋爱」关联起来,大概是因为今年伦敦的春天到的太早。
油漆掉到弗农姨夫的皮鞋上,啪嗒,一朵橘黄色的花。弗农姨夫骂出「操」的一声。他把油漆罐和画笔放到一边,急匆匆地去找湿抹布擦皮鞋。擦了半天,他发现那朵油漆花顽强地不肯凋落,于是他又开始站在那里开骂。
「该死的,该死的油漆,该死的天气,操,喂,小子,你他妈给我过来,把剩下的字描完。」
哈利走过去,弯腰拿起油漆桶和画笔,开始继续描字。U,U是一座颠倒的桥,一个下巴很长的男人脸上的微笑。接着是E,E是一块被人咬了右半边的巧克力,一个俯视角度的拥抱。描到N的时候他觉得有点热,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脱掉套头毛衣。毛衣罩住他的脑袋时,世界变成一块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哈利拉着毛衣下摆的手举在空中长达一分钟之久,暂停接受这个世界发出的信号。
他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这时候许下的心愿一定能被老天爷听到。
世界再次连上信号的时候,有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出现在他面前。金色头发死死盯着他,愣了几秒钟问才张嘴:「你干嘛。」
哈利说:「断网重连。」
金色头发说:「什么?」
哈利把毛衣挂在小黑板的角上:「有点热,脱了个毛衣。」
金色头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买张今天晚上的溜冰场票。」
哈利说:「没有。」
金色头发:「什么?」
哈利正好把G描完。G是只有一个出口和一条路线的迷宫,地铁口的单向闸机。他指着黑板上黄澄澄、反射新油漆光芒的一排字说:「看到了吗,今年春天来得太早,天气暖了,这个溜冰场要关了。」
金色头发慢慢地把目光移向黑板,好像那玩意是项划时代的发明,刚刚热气腾腾出锅似的。他看看黑板,又看看哈利,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没有溜冰场怎么溜冰。」金色头发问。
「明年冬天再溜啊。」哈利说。他把油漆桶和画笔收拾好,拿起毛衣往屋子里走。
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右手拎着热水管,左手拿着冰铲,抬头看到金色头发在溜冰场门口,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像个大蜥蜴。
他说:「你干嘛。」
金色头发猛地往后退一步,开始挠头、踱步、欲言又止、挠头、踱步、欲言又止。哈利没有兴趣研究这个怪人,走到冰场里。冰场上面的浮冰融化成水,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他拧开热水管龙头,从外圈开始浇。
金色头发喊:「喂。」
哈利说:「什么?」
金色头发跑进冰场:「请你看电影,去不去?」
哈利说:「我不认识你。」
金色头发说:「今天,晚上,BFI放修复版的3D泰坦尼克号,七点四十五。」
哈利说:「我不爱看爱情片。」
金色头发说:「这个IMAX厅的屏幕有这个溜冰场这么大呢。」
哈利说:「这么大吗,有必要吗。」
金色头发说:「是英国最大的电影屏幕哦,不看会后悔的。」
说完就把票伸到哈利面前。
哈利这才转过头仔细看金色头发。看样子年纪和他差不多,二十来岁,灰眼睛,鼻子尖而高,下巴也尖,哈利脑子里模糊地有个形容词闪过,但无法成型。
热水管哗啦啦啦吐着水,水蒸气袅袅升腾在他们中间,他们站在一座微型火山口,哈利想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泰坦尼克号有什么好看的。世界每天都在下沉,为什么要做到电影院里看一艘船沉掉。和陌生人看电影应该是恐怖电影的前情提要,下一个镜头就应该切换至他被拐卖到墨西哥,以跪在毒枭老大家里擦地板作为句号。
他想了很多要怎么从黑老大手下逃走的办法,最后说:「行,帮我把票揣口袋里吧。」
金色头发又开始挠头,试探性往前一步,把票塞进哈利的裤子口袋,转头狂奔而走,快得让哈利以为这家伙会瞬间移动。
哈利站在原地,看热水慢慢侵蚀冰面。水从一个浅浅的圆变成一个五厘米深的椭圆,从容地拓宽自己的直径。直径扩大到三十厘米的时候他关掉了热水管。
弗农姨夫回来的时候问他为什么没把冰场清理干净。他回答说天气预报说明天要升温至二十度,其实全是瞎扯,他根本没看天气预报。但哈利镇定地继续解释,既然气温要到二十度,不如等冰自然融化一点再开始清理,这样节省水费。弗农姨夫接受了这个谎言,并且大声宣布这个世界正在越来越操蛋的糟糕透顶,二月天气就二十度了,简直没道理,这是道德普遍沦丧的又一证明。他说起回来的路上看到市政大厦前挂起了又挂起了彩虹旗——
「他妈的夏天已经搞过一次了,这些搞屁股的怎么又要来一次!」
哈利想说LGBTQ不是只有屁股一种搞法,但又觉得没有必要让弗农的道德观念再经历一次冲击,于是他闭上了嘴。七点半上厕所时他摸到口袋里的电影票,于是坐在马桶上用手机搜索去BFI的路线。谷歌提示他现在交通极度拥堵,两公里的路要坐五十分钟巴士才能到,而皮卡迪利线地铁线因某些原因暂时关闭。哈利决定不去了。他锁上手机给马桶冲水,洗手,走出厕所,回到卧室,拿出日记本,看到日期的时候他改了主意。哦,今天原来是二月十三号,情人节前夕,而金色头发约他去看电影。
在情人节当天的日记里写「清理冰场」未免有点悲哀,他决定为填充日记内容去赴约。
八点十分他到达BFI,走到检票口的时候发现金色头发竟然真的在门口,正耷拉着脑袋玩手机。他走过去说「嗨迟到了不好意思」,金色头发抬头,露出一个过分夸张的笑容:「诶,你好聪明,里面还在演广告呢,你什么都没有错过。」
哈利和金色头发走进去。他们的座位在第三排最中央,一个面对IMAX屏幕有点尴尬的位置,因为他们坐直身体正视的位置只到屏幕下方三分之一,必须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屏幕上方的人脸。哈利说你为什么挑这个位置,金色头发说票买晚了只剩这里了。他们前面两排空空荡荡,他们左手边和右手边也空空荡荡,哈利回头一看:身后人群乌央乌央,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互相依偎,手捧爆米花,对片前广告评头论足。
八点十五分的时候影厅的灯暗了,屏幕上显示分级提示信息。哈利想既然八点十五才开始演电影为什么电影票上要写七点四十五。他旋即明白这是为了让不迟到的那些人能足足看够半小时的广告。越是遵守规矩就越容易掉入陷阱——世界就是由一个个以伤害好人为目的的骗局组成的。
他想金色头发约他看电影可能也是场骗局,虽然他并不是好人。
屏幕上出现沉船和潜水艇的时候他偏过头问金色头发,「你为什么请我看电影」。金色头发很专注地看屏幕里的大胡子胖子操作机器人,很随意地说「因为我这人有个毛病」,然后闭嘴不言。过了不知道多久,Jack抬头看到了夕阳里的Rose,而金色头发接上自己刚才的回答,金色头发说「我看到好看的人就挪不开眼。」
哈利说「谁不是呢」,说完后才反应过来「看到好看的人挪不开眼」是对「为什么请我看电影」的回答。
「你说我好看得让你挪不开眼所以你请我看电影是吗?」
金色头发啧了一声,像终于禁不住敌军威逼利诱的叛徒一样,带着自暴自弃的羞耻感说:「这个理由可以吗充分吗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看的,想和你有点故事可以吗?」
哈利盯着莱昂纳多的脸想,操,下午怎么也想不出的那个形容词终于出来了,金色头发长得像瘦版莱昂纳多。这么一联系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屏幕上的Rose和Jack变成他和金色头发的脸。金色头发和他说你别跳你跳我也跳,他说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要跳了。金色头发说自己叫Jack Dawson,他和金色头发说自己叫Rose Bukate。真正的金色头发盯着屏幕说「那个,我叫德拉科·马尔福」,他回应说「哦我叫哈利·波特」,金色头发说「嗯我知道啊。」
他说:「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秘密调查我吧,有点恐怖。」
德拉科说:「我又没有要杀你,我是喜欢你,这有什么恐怖的。」
他说:「什么,你太直率了吧,第一次见面就什么喜欢喜欢的,你好轻浮啊。」
他们后排的人拍他们的肩膀:「喂,小声点,很吵啊。」
他们同时回头说对不起,再转过头的时候德拉科说:「今年冬天我去过你们溜冰场十三次,十二次里都有个大块头喊你『哈利·波特』,我和你打过至少十次招呼,你对我笑过至少二十次,你不会和我说你从来不记得我这个人吧。」
哈利说:「嗯,确实不记得。」
德拉科再也不说话了。他们在沉默中观赏Rose和Jack在船头拥抱与接吻。哈利想以前一直以为Rose和Jack谈了很久恋爱,原来他们从认识到上床到分开一共才四天。啊四天,溜冰场开了三个月他都不记得曾经有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和他打过招呼,而四天内已经有人爱得要死要活又生离死别了一次。如果有人和他恋爱四天他会在一百岁的时候还记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吗。他到一百岁的时候能够和他的孙女讲述清楚他和德拉科·马尔福看电影的这个晚上吗。他会说什么?有个长得像莱昂纳多的男生给了我一张电影票,我们去看了《泰坦尼克号》,Jack和Rose在屏幕上要跳不跳的时候他说我好看得让他挪不开眼?
他努力在模糊记忆中捕捉德拉科·马尔福的存在,这种行为让他心中充满一种自己曾经绝对鄙夷的柔情。原来有人曾经这么注视我就好像Jack在甲板上注视Rose一样,他注视我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呢?站在溜冰场门口给人撕门票,拿着扫把清扫冰场,还是举着托盘给客人送热可可?柔情让他觉得自己脖颈发酸,于是他偏过头对德拉科·马尔福说「我可以靠你肩膀上吗」,没有等对方回答就把脑袋靠了过去,好像害怕被拒绝似的说:
「我脖子疼,座位靠屏幕太近了。」
德拉科什么也没说。哈利靠了十几分钟,忽然被巨大的睡意席卷,泰坦尼克号的沉没过程被拉成一个世纪,他在伸长的时间漩涡里半梦半醒,被各类短而浅的梦境环绕。德拉科把他拉进车厢,他对德拉科说把你手放在我的身上,德拉科和他接吻,他的手在雾气腾腾的车玻璃上按下一个手印。残存的理智说喂醒醒你们才一起看了场电影你到底在幻想什么,于是他挣扎着要醒过来,醒来的瞬间他感觉到德拉科的手实实在在地拉住了他的手。热的干燥的细腻的手,合拢他冷的蜷曲的长满茧的手。哈利被巨大的安全感环绕,好像世界对他和善微笑说:现在允许你断网重连。
于是他放弃醒来,放弃努力张开眼皮,而是闭上眼睛彻底放任自己进入梦乡。
他醒过来的时候影厅的灯亮了,席琳迪翁动情歌唱「Love was when I loved you / One true time I'd hold to」,他转动眼珠,慢慢直起身来,转头看德拉科·马尔福,对方的脸在恰到好处的灯照下显得很美,尤其是下颌,哈利想这家伙以后一定不会像莱昂纳多一样发腮。
「我太困了,睡着了,不好意思。」哈利说。
「哦,没关系。」德拉科说。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忽然都很默契地闭上眼用嘴唇靠近对方。吻,整个伸进去又离开,再靠近再离开。哈利眼前有一片黑色的海,黄色的油漆花像烟火一样「叭——」爆炸开来。接完吻后他说:「你想去溜冰吗?冰场明天就要清理掉了。」
他们从电影院走出来,夜空中充满温暖的水汽,湿漉漉的。哈利说我们跑到冰场吧,德拉科说好。哈利说你擅长跑步吗,我拉着你跑行不行。德拉科说可以。于是哈利拉起德拉科的手,沿着Waterloo的街道跑向泰晤士河。威斯敏斯特宫的灯灭了,只有伦敦眼亮着桃红色的一圈灯,在水雾中变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毛茸茸土星环。哈利说你看我们跑进了银翼杀手里。德拉科说我们是两个叛逃的机器人吗。哈利说哈哈哈哈哈哈。德拉科说哈哈哈哈哈哈。沿河的路上没有任何人,好像世界清空了一切,只留下他们两个。跑到桥中心的时候大本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哈利跳到桥的栏杆上大喊「嘿I'm the King of London」,德拉科在他背后,伸出手怀抱住他的腰。
德拉科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很想和你搭话,但是想着要不下一次吧,于是就拖到了第十三次。」
哈利说:「嗯,可是泰坦尼克号四天就沉没了。」
他在栏杆上慢慢地转过身,坐在栏杆上,弯下腰又和德拉科接了个吻。这一次他们都更缓慢地感受对方嘴唇的形状,接完吻的时候哈利说:「我今天第一次认识你,我觉得你很好看。距离沉没还有四天,我的时间很充分。」
德拉科有点不好意思,挠头说:「嗯,你的时间比我充分。」
他们气喘吁吁跑回溜冰场的时候已经一点钟。两个人穿上溜冰鞋进入冰场,在比电影屏幕小的冰场里手拉手转圈圈。天空上有很多星星,和电影里泰坦尼克号沉没那天的夜空一样。他们转啊转啊转,直到最后都筋疲力尽,就并排坐在长椅上看天。哈利说今天是第一天的话,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们是不是就该上床了。德拉科说你不需要按照电影计时的。哈利说可是你长得很好看啊。德拉科说为什么我好看你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过我。哈利说因为是冬天吧,冬天的时候我喜欢和世界断网重连。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哈利发现监测冰场温度的温度计飙到了二十摄氏度,他走出门被太猛烈来的热浪震撼到。他走到冰场旁边,看到冰场已经融化了大半,昨天晚上他和德拉科绕过圈圈的地方全部变成了脏兮兮的水。弗农姨夫说早啊小子,天气真他妈的热起来了。哈利说是啊early spring真的来了。他想起昨天他用毛线衣套头的时候和老天爷许的愿望,他和老天爷说春天的时候他想谈恋爱。是为了让他谈恋爱所以春天才这么早到的吗?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下。
德拉科·马尔福给他发来一张昨天晚上拍的照片,两个人躺在冰场上。德拉科·马尔福说早安情人节快乐。哈利把照片看了半天,又点开聊天框回复:
早安。情人节快乐。
END